第十八章济世诊所
贾敏这帮人可都是父亲的铁杆心腹，拼着命地帮助自己，难道就不怕父亲知道后严厉的处罚？还有那个失踪了的贾府大管家赖盛，贾大壮打小起，看他一直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，昨天表现却是指挥若定，身手不凡，尤其将佐佐木少佐割舌，又用烙铁止血，何其心狠手辣。这是一位平常看到杀鸡都掩面而过的人的应有表现吗？
父亲到底是什么人？赖管家又是什么人？贾大壮陷入苦思冥想之中。
直到天完全黑下来，贾敏派出去侦查情况的人终于回来。告诉众人，法租界的巡捕大都被派到租界与日军占领区结合部警戒，租界内部反而安全得多，正可以趁机前往“济世诊所”。
夜雾笼罩着法租界，贾大壮带着贾敏那帮人走在最前面探路，薛蕃背着昏迷的林若玉紧跟，老焦走在最后担任警戒。
贾敏对“济世诊所”路径比老焦显得还熟，带着众人东拐西绕，很快便来到诊所门前。
诊所大门紧闭，二楼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。贾敏没像上次他们来时走正门，而是带着众人绕到后巷。照着院门拍了数下，院内很快传来脚步声。
贾大壮眼前一亮。开门的人正是那位赵性女医生。
“伤患？”她好像与贾敏很熟，直截了当便问。
“我们或重或轻都有伤，麻烦您了。“贾大壮回答。
“进来吧。”众人随着女医生进入院子。她并没像上次一样，把众人领进前院治疗室，而是进了后院的东厢房。
“照看一点门户。”女医生转身吩咐，却发现贾敏早已轻车熟路，带着他的那帮人去了前院。
厢房内弥漫着消毒水和鸦片酊的气味。手术台上散落着带血的器械，墙角堆满贴着标签的药箱。薛蕃将林若玉轻轻放在诊疗床上，女医生已经戴上橡胶手套，剪刀“咔嚓”一声剪开黏住伤口的敷料。
“上次不是处理了吗，怎么又会这样？”她紧皱眉头，“还得再次手术。“
近一个小时过去，所有受伤的人都到了救治。
女医生长长舒了口气。外面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。没过多会，贾敏推门进来：“前面来了两辆卡车，估计是鬼子便衣。”
“我去把他们引开！”老焦拔出了手枪。
“我也去！”薛蕃看了看手术台上沉睡的林若玉，犹豫片刻，也跟着拔出枪。
“不必了。”老焦制止了他，“一个人目标小，更容易脱身。”转身奔了出去。
外来很快传来激烈的枪声。屋内众人都是心里一紧，从后门绕过去的老焦，一定跟敌人交上火了。
没过多久，枪声渐渐远去，最终消失。
老焦十有八九......贾大壮不敢想下去，只能在心里默默叨念——他最好能像上次一样，遇难成祥。
在麻醉药的作用下，林若玉仍在沉睡。薛蕃为难地说：“她现在这样，咱们如何离开啊！”
“估计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日本人和巡捕，出去就是送死。”女医生望了墙角的贾大壮一眼，坚定的语气说，“这儿暂时还安全，你们哪儿都不能去。”
“你们在这间屋子休息，我出去看看。”女医生脱下白大褂，简单打理一下开门出去。
“她会不会......”薛蕃看着贾大壮。
她要是有问题，还用得着等到现在？贾大壮回望了薛蕃一眼，没言语。
二人各自找了一把椅子。连续奋战几天，他们疲惫不堪到了极点，坐在椅子上，很快迷瞪过去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，忽听到林若玉的声音：“老焦，焦大叔，敌人追上来了，快点跑呀......”
贾大壮、薛蕃顿时清醒，一起扑到手术台前。林若玉原本苍白的脸色，红润了许多。
“我梦到老焦了，他正被鬼子打着枪追赶......”
是呀！老焦去引开敌人，有没有被追上？薛蕃、贾大壮互相看了看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。
又过了一会，林若玉的烧终于退了。薛蕃守在她身边，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的一缕头发。
“水......”林若玉虚弱地开口。
薛蕃连忙端起桌上的搪瓷碗，小心翼翼托起她的后颈。水还没送到嘴边，大街上传来急促的哨声。
贾大壮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，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往外冲，恰巧女医生推门进来。
“街面上都是人。”她的声音低沉，“至少二十个鬼子便衣，还有两挺机枪。”
薛蕃的手一抖，水洒在了林若玉的衣襟上。“怎么办？林姐现在根本走不了。”
贾大壮迅速检查了弹匣，只剩三发子弹。他转向女医生：“还是走后门吧。”
女医生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：“你们现在还不能出去，等一会再说。”
“那总不能坐以待毙！”薛蕃急得额头青筋暴起。
这时贾敏也推门进来，身后跟着码头上的那些弟兄，动作熟练地子弹上膛：“谁说坐以待毙了？”
“你们就在这儿保护少爷，万不得已不要出去。”贾敏交待完那帮弟兄，又转身走向房门，“我单身独自去会会这些鬼子。”
没等贾大壮阻拦，他已闪身出了门。片刻后，街面上传来日语喝问声，紧接着是一声枪响和重物倒地的闷响。
“他不就是你们贾府的仆人吗，怎么表现得如此英勇？”薛蕃瞪大了眼睛。
贾大壮摇摇头，心里却隐约有了猜测。
大街上的枪声密集起来。
“日本人和巡捕，早晚得搜查到这儿，你们人太多会引起注意，把伤员留下，其他人还是撤吧。”女医生说。
“不行，不能把林姐一个人留下。”薛蕃坚决反对。
“赵医生说得对，不把林小姐留下，我们都得死，她也活不了。”贾大壮向两名码头弟兄使了一下眼色：“把薛兄弟带着一起走。”
两名杠子帮弟兄扑向薛蕃，一边一个揪住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扯。
“把伤员交给我，你们尽可放心。”女医生跟到院子里叮嘱：“还是走后院墙外那条小巷，只是不清楚，后院门外有没有日本人？”
“现在毫无办法可想，只得一试了。”贾大壮拔枪在手。“放开我！”薛蕃挣扎着说，“事已至此，我跟你们走。”
众人纷纷撤出后院门。毫无意外，有一群鬼子便衣正在戒严。他们一眼便辨别清楚贾大壮这群人是干什么的，即刻开了火。
子弹在狭窄的巷道里呼啸，墙上很快布满了弹孔。一名杠子帮弟兄被击中胸口，闷哼一声倒下。贾大壮眼疾手快，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拖到一处墙角。
“别管我了，没用的......”那名弟兄嘴角溢出血沫，“少爷，你们快走......”
贾大壮咬咬牙，边打边撤。所幸这帮鬼子人数不多，很快躺倒一地。
小巷狭窄曲折。众人快速穿行其间。走到尽头才发现，这是一条死胡同。
贾大壮环顾四周，胡同对过有一扇紧闭的木门。他上前用力踹门，门纹丝不动。
“让我来。”一名杠子帮弟兄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铁丝，在锁眼里拨弄几下，门应声而开。
众人迅速闪入，发现这是一家裁缝铺，却没人。缝纫机静静地立在角落，墙上还挂着几套刚完工的衣服。
外面，另外一队鬼子便衣越来越近。
“分头搜！他们跑不远！”一个粗犷的男声用日语命令。
脚步声在门外徘徊了一阵，渐渐远去。贾大壮刚松了口气，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——是手雷保险销被拔掉的声音！
“趴下！”贾大壮大吼一声。
轰然巨响中，门被炸得粉碎，弹片和木屑四处飞溅。一名杠子帮弟兄被弹片击中头部，当场毙命。浓烟中，鬼子便衣冲了进来。
贾大壮举枪射击，但只开了两枪就没了子弹。他抄起缝纫机上的铁制零件，狠狠砸向最先冲进来的鬼子。那人惨叫一声，脑袋凹陷，鲜血从鼻孔喷出。
屋内众人各自为战，但敌人太多，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巷子另一端传来几声枪响。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日军便衣背后中弹，扑倒在地。
“老焦！”薛蕃惊喜大喊。
“你怎么知道是老焦？”贾大壮惊奇地问。
“听枪声就能听出来，这人一定是老焦。”薛蕃骄傲地回答，“这一点上只能意会不能言传。”
果然是老焦！他从侧后杀出，打了鬼子便衣一个措手不及。他的肩膀上还缠着染血的绷带，但双手持枪却稳如磐石，喷吐着火舌。
“快走！”老焦大喊，“我来断后！”
贾大壮知道这不是矫情的时候，立刻组织众人从裁缝铺后窗撤出。身后，老焦的枪声和鬼子的惨叫交织在了一起。
贾大壮一行人且战且退。贾敏带来的一名杠子帮兄弟，对路径极其熟悉，让贾大壮他们跟着自己走，很快便甩开了敌人。
在一处海边码头，众人停住。贾大壮这才发现，经过一天一夜的血战，贾敏带来的那些人，仅剩下两个人。
此时天光刚刚放亮，码头上冷冷清清。其中一人跟贾大壮说：“少爷，为了避免冲突，日本人很少到这儿来。你们去旁边那艘破船仓内休息，我们该走了。”
好不容易跑出来，他们要去哪儿？
一名杠子帮兄弟望着薛蕃疑惑的目光，解释：“贾敏兄弟到现在毫无音信，俺们得去找一下。”
二人离去。贾大壮却放弃了休息的想法。组织给他的任务是“锄草”计划，已经耽误这些时日，他必须尽快找到津唐敌工部负责人雷爷，听取指示。
跟薛蕃打了声招呼，贾大壮转身刚要走，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：“站住！”
